我的門診中，常會聽到男人抱怨，都是太太臉瘦無肉、苦瓜臉，才讓他的事業不見起色；或說老婆的身材不好，帶不出場、上不了檯面。以前我想這些男人說的，可能不無道理。但最近有個久違的老病人回來看我，才讓我恍然大悟。
民國79年我初開業時，有一名媽媽帶著她女兒來找我隆乳，媽媽的乳房也是我做的。女兒隆乳作得順利，但她幾度回來，嫌乳房不性感、質感不好。我老實地解釋，假以時日恢復，會漸入佳境。
不料沒隔幾天，她的先生也來了，在診間翻來覆去嫌棄說，我做的乳房不夠大、摸起來質感不好；聲音愈來愈大不說，最後還要我去警察局。說要警察主持公道，咆哮著要我退費。
那時我的膽子也大，要我去警察局就去。事隔多年，但在警察局的那幕至今仍歷歷在目。就看那先生和警察坐一邊，而我和那太太活像罪犯，同坐另一頭。我聽著那先生數落著，他的女人躺在床上就像根木頭，我又幫她做了兩個假奶，他一摸就沒了興趣…
警察說醫療糾紛不歸他管，與男人坐在一起，我身邊的女人頭垂得不能再低，似乎丈夫說得的都對，是她對不起。我坐在一旁，像個共犯般隨他罵。
聽了四個小時的訓後，那時還像書呆子的我，堅持自己沒有做錯事，為何要退錢。最後作完筆錄才解散。那男人罵到最後，口不擇言地譴責我，不會打扮，專門幫人作假，「沒有前途啦」。我想，我又不歸他管轄，隨他講去。
離開警局，我沒有再看過那女人，但心裡總有一絲抱歉，覺得她的婚姻不好，我有責任。偶而仍會想起那帶著鄉下純樸味的女人。
前幾天，一名濃妝豔抹戴假睫毛的女人出現在我的診間，若非她自我介紹，根本認不出她就是那可憐的女人。
她說，她那很兇的丈夫最後跑了，留下三千萬元的債務和三個小孩；她只好下海陪酒。她一直為了警察局的事對我感到很抱歉，但是自己不好出面，只能介紹姊妹淘來整形，算是報答。
提起警察局，女人說：年輕的時候以為男人生意作不好是女人沒有幫夫運，男人床上破功是女人身材有問題！被打被罵只能忍耐，隆乳的錢是娘家母親付的，男人覬覦那筆錢，所以拼命嫌棄，希望能退費，那段日子真是惡夢！
女人上班以後才了解，自己的乳房是一等一，每個男人都愛。如今，債務還完了，孩子也養大了，她洗盡鉛華，將要遠嫁到日本。臨行前來看我，順便除眼袋。
我開玩笑的問她：「幫你整形，該不會又要進警察局吧！」女人大聲的回答：「林醫師！放心好了，我現在敢對男人說：『嘜牽拖啦！』不會笨笨的被羞辱了！」
女人的“嘜牽拖”掃除了我心中積藏許久的愧疚，這句話其實也代表很多女人的心聲吧